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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家有约】李西岐《狗噬的足球》

狗噬的足球
李西岐


    “晚报,晚报,刚出版的晚报!油墨飘香赛过俄罗斯大面包啦! 新闻摘要体坛纵横股民手册文化动态警方热线版面多多内容丰富五毛钱便知天下大事:沪深股市又疯长啦——美英又炸阿富汗啦——警察生擒杀人犯啦——品牌微机货紧价扬国产家电降风频吹振兴民族产业大哥大入网费为零啦——东北小姐发电报金城人傻、速来、挣钱贼快啦——再造秀美山川全市人民栽树种草忙活啦——中日足球大碰撞啦……”
   彭医生看见一报童边走边吆喝远去了,猛不丁想起来,今晚央视体育频道现场直播中日足球对抗赛。这场球赛,前一段被媒体炒得沸沸扬扬。他这些天来为职位的烦心事,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竟然把这茬儿忘到九霄云外了。
   足球是一剂容易让男人上瘾的兴奋剂,偶尔为之,不伤大雅,倘若成瘾,则后患无穷矣,人将不人,家将不家。彭医生也是足球综合症患者之一,只是金城的足球队千呼万唤,偶儿露峥嵘,蹒跚如婴儿学步,三五载恐难成气候,金城球迷们的喜怒哀乐,大约只能在电视机前发疯宣泄。彭医生如一个高速旋转的陀螺,迅速的返回到眼科,频频地看表,喃喃低语,莫非这钟表是小儿麻搏后遗症患者,走字都没一点利索劲儿。正徘徊间,一老者手持挂号单就诊,他拿眼瞟瞟,说,你这白内障还没发育成熟呢,过一段时间再来看吧。
   老者耳背,听岔了,他气得拂袖而去,边走边嘀咕道,我都七十又五了,怎么还不成熟?怪球事么。好不容易等到下班铃声响了,彭医生把白大褂揉卷一团,直接扔到椅子上,手也顾不上洗,一溜烟儿冲出医院大门,自行车骑得飞快,十字路口抢道,差点将一妇女挤到公交车轮底下。正在马路巡视的交警看到这一幕惊险场景,他立马赶到,随即横眉冷对,喋喋不休地训斥一番,彭医生鸡啄米似的点头哈腰,堆一脸傻笑。至于交警到底谈了些什么,他竟然一个字儿都没听进去,然后心急火燎地走到自家楼下,顺便买了三盒快餐,草草地扒拉几口,忙不迭地打开电视机,两眼黏在屏幕上,专注的神态,十分感人。
嘟的一声哨叫,足球便在中田英寿的脚下黏来黏去,猛不丁一个长传,极具杀伤力。米卢的弟子们没头苍蝇似的四处碰撞,后卫线频频吃紧,只得一次次地将足球当作高射炮,漫无目的输送到日本人的脚下。快呀,快呀!彭医生手舞足蹈,指指点点,忍不住骂道,高薪养下你们这些臭怂们,学下的技术又还给老师了啊!
   日本人毕竟是日本人,听不懂汉语使他们免遭干扰。尽管场边有为数不多的华人,在为中国足球队呐喊加油,但他们依然我行我素,有条不紊地通过中场,组织一次又一次颇具威胁的射门。无论从哪个环节看,日本人都占了上风,尤其是脚下的功夫,都略胜中国球员一筹的。
彭医生沮丧至极,想,足球也是一门科学,来不得半点虚伪和骄傲,若是凭一副伶牙俐齿,假如从事演讲抑或大专辩论会什么的平台,可能会派上用场。足球不就是咱们的国球么,祖师爷是著名的高俅高太尉嘛,整了一千年了,咋还是这三脚猫的尕水平?岂有此理!随着主裁判哨响,比赛结束了——零比零,平局。彭医生瘫坐在沙发上,脑子懵懵懂懂的疼,像挨了一闷棍。平心而论,喇叭是铜锅是铁,人是人来鳖是鳖——有比较才有鉴别,国脚们也尽了力,无非又是陪太子读了一回书,接受一次足球再教育罢了。这倒有点像看港台片,不看后悔,看了更后悔。哎!他痛苦地高叫一声,骂一句粗话,瓜怂!夯客!!
   房门“咣”的被打开了,妻子瞿雅坤脸色沉沉地走进来,瞅见两盒快餐冷在桌上,丈夫低头窝在沙发里,冷笑道:“梁师傅,你这么热衷于足球运动,精神可嘉,百折不挠,真的是让我感动。只可惜萨马兰奇不是我大爷,否则我一定让他营私舞弊一回,给你授一个脸盆般大的勋章。你爱足球,胜过爱我们这个小家嘛。令我惊讶的是眼下顾球不顾家极不靠谱的男人凤毛麟角,而你竟然是精英之一,我真的为你感到骄傲和自豪!你正值人生盛年,精力旺盛,思维敏捷,但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是,你为什么不学一学东北那个超级球迷,抛家别子,扯起一面彩旗,立个山头,再自封一个会长啥头衔的,总比个秃头光脑强吧。”
瞿雅坤是中学老师,又兼任着初一(五)班班主任。丈夫在她眼 里,大约只是个品学皆劣的后进学生,哀其不幸,怒其不争,不以重锤敲之,难见其效矣。她理论联系实际,讥讽挖搓,言辞犀利,对老公进行一番素质再教育,既是她职业习惯的自然流露与延伸,也是对丈夫不思进取的一种无情批判和铆足劲儿鞭打,充分展示了她作为人民教师锋芒毕露的鲜明风格和尖酸刻薄的爽言快语,酣畅淋漓,痛哉快哉。
   “你人生的最大失误,就是不该娶妻生子;你的最佳伴侣,毋庸置疑应该是选择足球;你的最好专业,应该是学习推拿按摩。当然,我不是鼓励你去当‘三陪’先生,你最好的工作单位应该是在国家队里当队医,工作看球两不误,这样的话,就能让你一生看个够!不过事到如今,你仍然能找到一条发挥专业特长的正确途径,你想方设法把国脚们的眼睛视力诊治到八点零,使他们个个成为千里眼。倘若如此这般,才能做到像那个外国秃顶老教练说得话,足球不知道往哪儿踢时,就往球门里踢。假如梦想成真,甭说冲出亚洲走向世界了,就是贝利和马拉多纳领导的世界联队,也能当猴耍一回的。”
   噫吁嚱。彭大夫竟然被妻子的一番奇谈怪论感动了。她似乎从不看足球比赛,却对足球有一种全面新奇的诠释,略感遗憾的是,其在拓展足球理论中夹杂着许多讥讽、荒诞与黑色幽默,以及毫不留情面——撅人水平之高,足够九段选手。彭大夫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回答才好,只好傻子似的嗬嗬浅笑,眼睛仍死死盯在电视上,孙正平正在前方采访日方队员,足球虽然赢麻了,而队员磕磕巴巴的嘴里,像一台沙砾搅拌机,叽里咕噜好一阵子,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瞿雅坤终于忍无可忍,一把拽住老公的衣领,咬牙切齿地吼道:“姓彭的,你有能耐让中田英寿每月把工资送到咱家里,你就是给他当亲孙子,我也不在乎。”
   “他哥的腰子。”彭大夫忍气吞声地说道,“你不在乎,我也可以不在乎。可人家中田英寿肯定在乎呀。退一步说,即使中田英寿不在乎,他挂得那个金发女郎能不在乎吗?是不是!”
   德行。瞿雅坤冷笑一声,一把将老公搡倒在沙发里,怒气冲冲地关掉电视机,日本队吱的化作一道白光,从视线里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你……”彭大夫满腔怒火从肋下蹿起,腾地从沙发上蹦起来, 左手叉腰,右手点戳着妻子,上下晃着,无奈嘴里仿佛含着冰溜子, 稀里哗啦,最终只清清楚楚地吐出一个字,再无下文。“我、我咋啦?”瞿雅坤挺胸昂首,颇似影视剧中的女杰英烈,豪气胜天。彭大夫似乎被激怒了,五官排列顿显混乱,色彩变幻宛若残阳滴血,怒不可遏地吼道:“八年了,八年了 !”
   瞿雅坤冷冷笑道:“噢哟,看来记性还没让足球这个王八蛋生吃了。我和你都八年夫妻了,整整一个抗日战争。你睁大眼窝瞅一瞅,左邻右舍都在忙着挖光阴,金城里还有哪一个男人像你这球德性! ”
   彭大夫怪腔怪调地“啊哈”两声:“别提它!”
   “噫嘻。你该醒醒了吧。“瞿雅坤冷笑一声:”我不提它提什么?人家都在为职称寻门路,找关系,恨不得把头碰破。你呢,不思进取,竟然能没心没肺地窝在家里看足球!你再崇拜那个光头兔爷,他整天泡妞都泡不过来呢,焉能顾得上给你评职称?!”
   彭大夫忽地明白过来,老婆的气原来积攒在这里,心想,评职称与罗纳尔多怎么能扯到一起嘛,真是乱弹琴。我在医院里受气,搏风击浪,咱图的是那份薪水呀。人们都说家庭是船舶停靠的港湾,我这水手航行靠岸了,总该享受一下温馨的快乐吧。为一个破职称,搅和得鸡犬不宁,日本鬼子进庄似的大开杀戒,至于嘛。他不由得心烦意乱,怒从胆生,自己跟自己较劲儿,自言自语道:“悔不该呀悔不该,当初结这个破婚干什么?!”
   “神经病!”瞿雅坤挖丈夫一眼,恶言恶语地讥讽道,“你还算个大男人?天下的庙门敞开着,你可以遁入空门当和尚呀。你看看,黄河又没盖子,你一直朝前走,不要朝两边看,你就可以溶化在黄黄的泥沙里。”
   日本电影《追捕》看多了哇。彭大夫半张着嘴,气喘吁吁地愣怔着,嘴里却发不出一丝丝声音来。他像困在笼中的雄狮,来回悠着圈子,血红的眼睛瞪得铜铃铛般圆,突然冲到高低柜前,猛地把彩电举起来。
   “啊呀呀!”瞿雅坤霎时惊叫起来,“三千块呀!”一个教政治课的中学老师,能对经济范畴的数据有着如此的敏感,难怪其博学多才,身心疲惫了。她牙疼似的哼哼几声,跌坐在沙发上,双手指叉花着捂住眼睛,瞳仁却鼓凸着,极其紧张地从手指缝里盯着丈夫的一举一动。
    彭大夫身子颤抖一下,瞿雅坤惊得惨叫一声。毕竟没练过举重,亦缺乏董存瑞的英雄气慨,且无人去寻找木棍什么的助他一臂之力。时间久矣,彭大夫的双臂又困又乏,继而亦酸亦胀,大脑却格外清醒,彩电是用钱买来的,钱是一家人一点一点地从牙缝里省下来的。虽然,眼下换大屏幕彩电成风,但马上要房改,就要花钱,且为数不多的存款,恨不得要掰成几瓣子花,中国人从无产阶级变成资产阶级容易吗?确实不容易。
   彩电是宝贵的,应该把它放回原处。彭医生轻挪莲步,小心翼翼地把彩电放回到高低柜上。瞿雅坤如释重负,噢的一声,瘫软在沙发上。彭大夫宛如挺举失败的选手,双手频频挥舞着,总想发泄点什么。他环视一圈,眼睛停在鱼缸上。这玩意儿作为道具,宣泄心中的愤怒,当然是最好不过的了。鱼缸是自己捣鼓的,热带鱼是向别人要来的。彭大夫干搓着手,斜睃一眼鱼缸,鱼儿悠然自得。他鼻子哼哼两声,猛地抱起鱼缸,急匆匆地朝门外走 去,“嘭”的一声,鱼缸重重地砸在楼道上,水哗啦啦地顺楼梯流淌而下,破碎的玻璃烁烁闪光,鱼儿蹦蹦跳跳的欢势着。
   儿子从楼下玩耍回来,见状号啕大哭。左邻右舍打开房门瞧究竟,众人的脸上写满疑惑。瞿雅坤低声叫道:“我的天哪!”遂从卫生间里取出笤帚簸箕,边扫边掩饰道:“几十岁的人了,干啥都弄不利索,就换了个水,倒把鱼缸砸掉了。”儿子却明察秋毫,喊叫道:“不——是老爸……”瞿雅坤一把捂住儿子的嘴巴,生拉硬拽才把他哄进屋里。
   彭大夫浑身虚弱得没有一点力量,扶着门框走向房子里,瘫坐在 沙发上,大脑一片空白。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他才从混沌中清醒过来,慢慢地走到窗前,夜幕早挂得严严实实了。
    忽地吹进一阵凉风,他不由得浑身一抖。
    天凉好个秋,心也冰凉似河水漫过,一个大胆的想法如皓月当空,亮亮爽爽地凸现在眼前,他无论如何不能败于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妇人之手。而战胜梁锦华,将副主任医师这块奶酪吞咽下去,看来只有这“华山一条路”了。
   彭医生冷冷地笑道,若是教我苦受一世,正是恨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

—节选拙作长篇小说《金城关》敦煌文艺出版社

 





 







 

李西岐,岐山县雍川镇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甘肃省作家协会理事,甘肃马家窑文化研究会理事,甘肃省书法家协会会员,陕西省美术家协会会员,长安大学文学创作所特聘研究员,《读者》杂志社首批百名签约作家之一。上世纪八十年代开始进行业余文学创作,迄今先后在《昆仑》《解放军文艺》《飞天》等报刊发表文学作品400多万字,出版有《金城关》《大周原》《三月飘雪》等七部著作。 长篇小说《金城关》荣获甘肃省黄河文学奖,被誉为兰州及甘肃文化的百科全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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